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暫告萍水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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暫告萍水緣

外人?賴以安頓時又明白了,這話說的是蕓娘。估計是為著把蕓娘光明正大地送回去。

賴員外和一畫道人攀談幾句,說及往事,不免感嘆。他又好奇自己何時與道人有恩惠,只聽一畫道人說是賴家以往施粥賑災時。

臨別前,賴員外問道:“道長姓甚名誰,家住何方?”

一畫道人按照朔月吩咐的擬了個虛址,又提醒員外:“要小心身邊有八字相沖之人,素日多行善事,切記。”

賴員外點頭應是,回去立刻就把蕓娘送回家裏去。人家前腳剛走,賴員外就恨恨罵起自己不中用的兒子來。他心想,自己以往的確還做了不少善事,也是那時才發家的。自從賴榮這混世魔王出生,就沒給他一日安寧。

先是愛妻早早離世,又是孩子混跡勾欄酒肆。這麽多年,唯一讓他放心的只有女兒。

賴榮傷還沒好就已經忘了疼,一聽蕓娘被送走,氣急敗壞,趁著賴員外不在,拄著拐來找賴以安算賬。

“你是不是一早就打著這主意?我看你往日大門不出,這些天倒常常與各色人等往來。那些人給你什麽好處了讓你這樣坑家裏人?”

他說得倒是痛心疾首,賴以安卻不想與他虛與委蛇。

她只說:“這都是父親的吩咐,與我何幹。兄長傷未痊愈,還望保重,不要再惹父親生氣為妙。”

“分明是你告的狀!”賴榮話音剛落,賴員外就從後頭邁步來了。他的氣一下子卡在胸中上不去下不來,把話都吞進肚子裏。

“我看你是挨打不長記性!叫你平日裏往家裏帶人,你瞧瞧帶的都是什麽人?”

賴員外繞著便宜兒子走了兩圈,深嘆一聲,摞下袖子:“你外頭荒唐就罷了,別給我在眼皮子底下惹事生非。人家道長說了,是家裏有人和我八字犯沖,不是那個蕓娘還能是誰?”

“爹!怎麽你還信那些無稽之談?蕓娘來了許多日,偏偏今日你磕破了頭,這根本就是巧合,怎麽能混為一說,我看是有人存心陷害……”

“你還不認錯!”賴員外咬牙打斷他,“你是不是等著你爹死在街上好卷錢跑路呢?”

賴榮噎了一下,嘟囔道:“反正我不信那些話,都是騙人的。要是真的我出門就被雷劈死。”

賴員外呸了一聲:“你給我待在家裏,沒有允許不準出門半步。”

賴以安隨後扶著賴員外走了。賴榮回到屋子裏,心裏氣急,倒不能真對賴以安下手。眼下他的老爹是處處覺得女兒好,女兒貼心又乖巧。

可是那道士說的能當真嗎?賴榮往日也不是多深惡痛絕道士,只是父親平白無故遇見什麽道人,一看就有鬼,絕對不能輕信。

賴以安很快把事情轉述給了朔月二人。

陳二娘這邊感恩戴德,才謝過朔月,朔月又拜托蕓娘做一件事情。

“就在今晚上,有我二人相助,你只需按我安排……”朔月說完,還不確定蕓娘可會答應。若是她怕了,朔月只能自己上場。

蕓娘想了想,肯定點頭:“兩位姑娘幫了我們家這麽大的忙,我定當義不容辭。”

*

是夜,賴家。

賴榮躺在塌上翻看賬本。這是他做的假賬,如若不是賴以安從中作梗,簡直天衣無縫。

他心裏盤算著如何才能讓賴員外相信這都是賴以安搞的鬼,卻沒有頭緒。

賴榮心想:虧我這些年這樣擡舉她,沒有我她哪能識幾個字,早就草草嫁人了事。她倒好,仗著拿住了我的把柄就囂張起來。

忽然,窗外一陣風過,吹熄了燈盞,屋子裏陷入一片漆黑。

賴榮連忙伸手去摸床邊的拐,摸不到,幹脆就跳下床來,慢吞吞去點燈。他打了幾下火石都沒擦燃,心中正納悶,感覺背後發涼。

外頭院落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,賴榮還沒點著燈,心裏發毛,把打火石一甩,嘟囔著:“什麽鬼動靜……”

他大喊一聲:“阿福你人去哪了?”

外頭沒有人應。

賴榮只得自己去院子外頭找新的打火石。他一瘸一拐走到門前,卻看見院子裏幽微的夜色沒有一點光亮,隱約站了個人背對著他。

夜風微微,衣裳隨之飄動。那是個活人。

不光如此,這人影還分外眼熟,賴榮單看她的發髻和身量就認了個大概。可他心裏不敢相信。

分明是已死之人,怎麽會又出現在此?

賴榮僵住不能動,半晌,才顫顫悠悠往後退了一步。四周靜得只能聽見他的心跳聲,院子裏那個人影忽然轉了轉腦袋。

賴榮猛地一下栽倒在地。

“婉婉,你……你怎麽回來了!”賴榮哆嗦著說完,又擦了一下眼睛,搖頭說,“不,你是蕓娘,你是蕓娘對吧?”

人影就這麽站著,以微微側身的角度,眼珠子似乎在看他,又似乎只是釘在那沒動。

她沒有說話。

賴榮咽了一口唾沫,心想,今日蕓娘的確被送回陳家了這事不假,連阿福都知道。況且父親在屋子裏,誰敢把蕓娘再綁回來?

蕓娘和婉婉生得極其相似,這若不是蕓娘,就只能是婉婉。

這是婉婉的魂魄來尋他了。

賴榮再一看,分明有根繩索掛在她脖子上!

他頓時心涼了半截,一個勁往後退,腿上的傷也顧不了了:“婉、婉婉,是你自己要上吊的,你可別怪我!要報仇就去找你那不識相的老母親……”

風猛烈地刮起來,敲打著門窗,院子裏的“吊死鬼”好像在搖晃,又好像往房間逼近不少……

賴榮被駭得說不出話來,只覺得冷汗唰一下就滴到下顎,手腳動彈不得。

他想喊人,卻發不出聲音,聽見外頭有人在低聲哭。那定是婉婉在哭了,她來索命,她來索命了!

到了這個份上,賴榮還在想著這事不能讓賴員外知道。

他終於有了知覺,慌張地翻爬起來,連拐都沒拿就往後院的小門跑去。這家裏有鬼已經不能待下去了。

外頭正在刮風,一陣冷過一陣,賴榮哆哆嗦嗦跑出半條街遠,發現附近安靜得異常。他心想得趕緊找個熱鬧的地方避避風頭,慌慌張張摸了身上的口袋。

所幸還有點零錢,夠他去酒樓喝一晚上。

這樣想著,賴榮撿了根樹杈子當拐杖,往街市那頭趕過去。走到半路,一個炸雷才讓賴榮猛地清醒過來。

難怪這街上沒有人,這地上還有樹杈子。今夜要下暴雨了!

他已經走出賴家很遠,想回去也要點時間。再說了家裏面鬧鬼,能安心待下去嗎?賴榮無端想起父親提到的道士,暗罵了一聲。

還沒等賴榮做好決策,閃電在天邊一閃而過,雷聲轟鳴,從樹頂劈到樹根。賴榮昏迷過去前,只感覺渾身像被螞蟻爬滿了,又像在油鍋裏炸了一趟。

*

“今夜雨大,姑娘就先暫住在我屋裏吧,有我在,誰也不會發現。明日雨停了,我親自送姑娘回家。”賴以安一邊幫蕓娘解開偽裝的發髻,一邊說道。

朔月坐在一邊關窗戶,嘖了兩聲。常憶聽見,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,也許又在想:天助我也。

今夜的雷雨來得正是時候,還恰巧應了賴大少發的毒誓——出門就被雷劈死。不過死沒死就不知道了。

看這雨這麽大,恐怕兇多吉少。

蕓娘洗幹凈臉,看見賴以安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,以為她心軟了,怯怯地問:“賴小姐往日受了不少委屈,不必自責……”

轉而蕓娘又想,她的兄長待自己極好。賴小姐也是個善人,顧及親情難免心軟一下。

“以前的事情無需多提了。”賴以安故作輕松地笑了笑,她把東西收整起來,眼裏變得黯淡。

賴榮從不把女人的性命當做命,他愛誰就要人家服從自己,以為有錢什麽都能辦到。當年他趁賴員外走商到遠處,賴以安寄宿在遠方親戚家,強行把賴以榮的貼身丫鬟帶到房中。

婉婉寧死不肯從他,賴榮就以她的老母相逼。那老母親也是賴家的老人了,從小看著他們兄妹長大,她以為賴榮能看在自己的面上放過婉婉,誰知賴榮直接一腳蹬過去。

老人家半晌沒緩過來,後來落了病,沒幾日就走了。婉婉也隨之吊死在房前,恰巧被歸來的賴以安瞧見。

當時賴以安尚且年幼,被駭得不敢說話,賴榮拿了點錢就封住下人的嘴,後來對賴員外假稱婉婉有人提親,拿錢來贖,和她老母走了。

賴員外只覺得可惜,沒有當面告別,不知兩人已經死在賴家裏面。

外頭的雨大得蓋過說話聲,朔月朝賴以安告辭:“天色不早,我們也該走了。往後的事情大概就成了定局,不需我再指手畫腳了。賴小姐只要把我攢下來的糧取回來,大概可解燃眉之急。”

賴以安搖頭,目視二人說道:“這都多虧了道長相幫,以安感激不盡。我不能讓道長平白無故虧了許多金銀,待有機會定要全數奉還。還不知道長姓甚名誰,家住何方?”

朔月笑道:“江湖萍水相逢,何須記掛。賴小姐,有緣再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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